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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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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章

夜半時分, 又下了一場暴雨。

室內並不算冷,洛疏竹刻意沒有關窗,她喜歡空氣中下雨的味道, 於是舒服地縮在軟榻上, 枕著厚厚的一本書, 偏頭去瞧外面的雨滴。

雨水落下的沙沙聲,搭配著一室暖光,愜意地過分, 讓人不由得昏昏欲睡。
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有人叩響殿門,一下一下, 不疾不徐, 在雨夜裏也並不明顯。

那人不慌不忙地叩了三下, 才低低地喊人:“姑娘。”

但幾乎是同一時間, 洛疏竹認出侍女林沁的聲音,她坐直了身子, “怎麽了?進來說吧。”

林沁站在軟榻前,伸手遞出一張紙, 然後才解釋起來, “今夜有幾位, 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逃來的, 一身狼狽,拿著這東西就往洛家域內闖, 說是你給他的信物。”

她頓頓, 似乎是在打量洛疏竹的表情,“守在邊界上的侍衛們, 不確定這是不是你的東西,又唯恐怠慢了你的朋友, 就幹脆把他們帶過來了,現在人就是在朝和殿等著呢。”

“姑娘,”林沁嘴唇抿了抿,“我看了一下,把那信物畫在了紙上。我本想把東西要來,給你確定一下的,可那人硬說要見你,怎麽也不肯給。”

她說話的時候,洛疏竹紙張打開,她湊著燈光看了下,發覺上面畫了一只水滴狀的耳墜。

林沁的畫技很好,只看了一眼,洛疏竹腦中就浮現出了一張臉。

她知道是誰來了。

這耳墜的是洛留影送她的,本就是一個,看起來平平無奇,沒什麽特色。但實際上,它既是耳飾,也是一個儲物空間。

這只耳飾陪她在人界走了一遭,到現在,還一直戴在右耳上。

總戴一只耳環太過奇怪,洛疏竹便在後來,尋人做了個一模一樣的,湊成一對。而湊數的那只耳環,應該是在她大婚後……送給了那個侍衛。

“確實是我送的,我去見見他,”洛疏竹從軟榻上下來,又看了看林沁,囑咐道:“已經挺晚了,你先回去吧,我自己過去。”

她從室內抽走了一把雨傘,沒猶豫直接進了雨幕,雨水順著傘邊沿落下,被風一吹,便輕飄飄地刮進來,落在了她的手背上。

洛疏竹對此並不在意,因此,等她站在朝和殿的門廊時,耳邊的發絲上掛著絲絲的雨。

她把雨傘收好放下,沿著門廊往殿內的方向走,燈籠掛在廊下的橫梁上,在下雨的天氣裏飄飄搖搖,連帶著走廊的暖光也時亮時暗。

再拐一個彎,就能看到殿門。洛疏竹心中也有些好奇那人的來意,不由得加快了腳步,沒留意間,被一只手猛地往旁邊拉過去。

她被人往門廊的柱子上用力一按,但像是害怕她磕到一樣,那人又伸手在她腦後墊了一下。

“砰”地一聲,她後背緊貼在柱子上,卻沒有什麽疼痛的感覺,身後軟綿綿的,像是躺入軟榻一樣的觸感。

天旋地轉之間,洛疏竹正要出手,便聽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,“是我。”

他一手撐在柱子上,拉開了一點距離,另一手卻沒有動,依舊穩穩地墊在她腦後。

洛疏竹微微仰頭,“你怎麽來了?”

“你家侍衛把事情報給你哥哥的時候,我都聽到了。”歷拂衣目光灼灼,“然後我就替他過來了。”

“等了很久了,你怎麽不進去?”距離很近,洛疏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夜風的涼意。

“林沁來的時候,我就在了。”他似乎是在思考怎麽開口,但依舊捋了一下她發絲的雨水,“你……他拿的信物是真的,還是假的?”

洛疏竹頓了一下。

瞬息間,她好像猜到了歷拂衣為什麽沒有進去。

也是在人界的一個雨夜,他們的關系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糟糕,歷拂衣曾倚在床邊,漫不經心地問她,“你那寶貝耳飾是什麽來歷?上天入地都帶著,也不知道換一個。”

她當時回答說:“我哥哥送的。”

在那段時日裏,一提到洛留影,兩個人就會陷入詭異的沈默。

所以歷拂衣一瞬間偃旗息鼓,硬生生調轉了話題。

可是現在,洛疏竹忽然想到,她沒告訴他,那耳墜珍貴的只有一個,而不是一對。

在絕大對數人心中,耳飾、簪子這種飾品送出去,大概帶著其他一些意思。

歷拂衣站在這裏堵她,或許也有了這種想法。

洛疏竹握住他冰冷的手,生不起半分逗弄他的心思,“是我送的,但是,我哥哥給我的耳飾,只有一只……我想說的是,只是個信物而已,不算珍貴,也沒有別的意思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松動,只是握手的力道稍微松了一點。

“我在入塔找你之前,手腕受了點傷,沒來得及處理,他應該是看我可憐,就給了我一瓶藥。作為回報,我給了他一只耳墜,算作幫忙的信物。”

洛疏竹聲音輕輕,“只有一面之緣,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呢。”

所以的胡亂猜測都被這一番解釋壓了回去,歷拂衣準備好的措辭也被堵住,他微微低下頭,一言不發,但是卻顯出些與平日完全不同的落寞。

實際上,他在反思。

在洛疏竹到此之前,他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,卻依舊無法安心。其實,就算是什麽貴重的信物,也不能說明什麽的。

歷拂衣在心中嘆了一口氣,最後把這種情緒,歸結為恐懼。

由愛故生憂,由愛故生怖,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心情。

洛疏竹仿佛能看出他所有的心中所想,她伸手,在他額間輕輕點了一下。

“一直以來,都只有你。和我一起進去吧,拂衣。”

她的話沒有說全,但歷拂衣卻清晰地聽懂她的意思。

他不再糾結:“嗯。”

*

朝和殿是接待客人的大殿,鮮少在夜晚有人光顧。

洛疏竹一腳邁進去的時候,門口的一人便猛地站了起來,他步子又急又快,惹得歷拂衣皺著眉上前一步,率先擋在了前面。

“洛姑娘?”男人把厚重的領子有往下扯了扯,力圖露出一整張臉來,“你還記得我麽?”他一邊說,一邊把那個耳墜舉高。

洛疏竹從歷拂衣身後探出頭,她先是掃了一眼男子的面容,接著又不由得往內看去。

室內還坐了一個人,但他背著身子,身體隱藏在寬大的披風裏,不辨男女,聽見幾個人交談,也沒有回頭。

她收回視線,上前一步點點頭,“我記得,你是擎天殿門口的那個……”

“對!”他的喜色溢於言表,接著深深一禮,補充道:“在下吳知景,這墜子是你入塔前給我的。”

他重新直起身子,似乎在糾結如何開口,面上也染上些不好意思,“洛姑娘,彭世生乃是我的伯樂,我早年追隨於他,才有機會在你大婚之日,領兵守在擎天殿門口。”

“今日闖進來,不是為了挾恩圖報……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。”吳知景微微側身,目光投向室內的那人。

聽了半天,洛疏竹依舊不太明白,“這位是?”

那人終於動了。

她取下頭頂的兜帽,轉過身來,露出一張蒼白的臉。女子面容憔悴,應該是淋了雨,頭發一縷一縷地黏在臉上。

在她的懷中,還抱著一個孩子,男孩安安穩穩地睡著,呼吸均勻,沒沾染半滴雨水,一看就是被很好地保護在了懷中。

這兩位,洛疏竹都見過,“彭寄,你是叫做……丹羽?”

她依稀記得,那一日,彭世生這樣呼喚自己的夫人。

“我姓洪,洪丹羽。夫君……”她說至此時,言語間多了幾分哽咽,卻依舊堅持說了下去:“夫君讓我們來洛家找你,他說把這個給你,你自然會明白他的意思。”

她一邊說,一邊輕輕打開彭寄的左側口袋,摸出一個掌心大小的盒子,盒子上落了鎖,鎖身上有些可以旋轉的數字,看起來是幾位密碼。

察覺到她的目光,洪丹羽補充開口:“夫君說密碼是,洛姑娘最在乎的那一天。”

最在乎的那一天。

洛疏竹和歷拂衣對視一眼,腦中豁然冒出一個日期,七月八日。

這是若海出事的那一天。

她伸出手,轉動鎖,不出所料,只聽見哢噠一聲,鎖扣便輕輕彈開,盒子內躺了顆玉色的回影珠。珠子下方,似乎還壓了些東西。

洛疏竹沒有伸手去拿,反而將盒子遞給身後的歷拂衣,示意他去屋外查證,自己則垂下頭,望向熟睡的彭寄,低低問他:“為什麽深夜前來?”

洪丹羽聲音悶悶的,“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夫君……應是得罪了誰,外邊吵吵嚷嚷的,他便讓吳侍衛帶我們從後門逃了。”

她眉目間帶著美麗的憂愁,又夾雜了幾分不谙世事,看起來彭世生並做過的那些事,她從來不曾知曉似的。

“我們一路過來,有人追殺,我怕小寄害怕,便點了他的睡穴,把他抱了過來。”

洛疏竹不由得點了點頭

這一個月內,她一直在等待彭世生的答案,時間一天天過去,卻沒有半分消息,他還以為需要再費些心思,沒想到卻是穆朝旭先動了手,將人“逼”了過來。

終歸是,做過虧心事的人,先按耐不住了。

歷拂衣已經重新回來,他站在門口,擱著遙遙地距離,輕輕朝洛疏竹點了下頭。

洛疏竹朝他眨了眨眼,然後轉身朝洪丹羽開口:“那麽,你就和彭寄,安心留在這裏吧,我答應過彭世生,不會讓人找你們的麻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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